六百六十五章 五山城的傍晚,血与火的末日
四月是春耕前的希望,春意在原野间蔓生。尤卡坦半岛东北方,王国探险船队正停歇在埃卡布港。众人修整船只,养足精神,准备东渡大海,去往古巴蛇岛。而在墨西哥高原上,数以万计的托托纳克俘虏,则正被联盟的武士们押解着,一路行向西南,来到水谷城外屯田。
长风阵阵,顺着俘虏们的来路,从水谷城向东四百里,便来到了众多俘虏的来源。这片厮杀中的山林沃土,村庄繁多,水源充足,农田遍布四野,还有着托托纳克人的西部重镇,五山城。
此刻,八千羽雁军团,正在这四百里的长路上驻扎,运输俘虏,掩护粮道,顺带抓捕沿途的部落民。而数千王国武士,则是大军的锋刃,正在五山城一带散开捕俘。他们以数百人为一队,攻破村庄与乡镇,四处抓捕青壮男女为俘虏。至于黑狼托尔泰克,正亲自率领四千瓜基利军团,四千米斯特克降兵营,以及一千禁卫火炮营,围攻摇摇欲坠的五山城。
“轰!轰!轰!”
十门太阳神鹰炮,在五山城外展开,发出咆哮的雷霆!石弹飞射而起,凶猛的轰击在五山城的城墙上,仿若巨兽的投石。不时有凌厉的石弹,击破木制的盾牌,在城头炸碎出一片激射的木刃,又带起大蓬的血雾。
“羽蛇神啊!救救您的子民吧!”
“求求您,求您降下神力,对抗西方的火山邪魔!”
漫天的哭喊声,在五山城头响起,伴随着绝望的哀嚎。五山城主,托托纳克神裔夏拉帕(Xalapa)面色惨白,浑身战栗。他注视着城外轰击的可怕铜兽,直感到末日的降临,就在眼前。
“这究竟是什么?!邪恶的阿兹特克人,是如何驾驭这样磅礴的力量?难道真如逃亡的特拉斯卡拉贵族所言,这是火山妖魔的邪力吗?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神裔夏拉帕的脸上,已经满是悔恨。五山城周围有五座山丘,城墙虽然低矮,地势却易守难攻。他一度以为,这是难以攻陷的坚城!
事实上,之前一个多月,阿兹特克人的军团只是围困着五山城,四下劫掠,未曾强行攻打。他也耐着性子,等着野战强悍的敌人,粮尽退兵。可没想到,他等来的却是雷霆的金色铜兽!
“轰!轰!轰!”
十只铜兽排成一列,发出震撼人心的吼叫,射出摧毁一切的石弹。这样轰击不过持续了数日,城头的六千武士与民兵就尽数丧胆。他们亲眼目睹着石弹射过城头,拉出惨叫的血雾。他们无从理解,只当做战神的神力与雷霆,心生无法抵抗的绝望。
“早知如此,还不如交出接纳的一万五千特拉斯卡拉部族,再交出五千丁壮...伏低做小,请求蛮横的阿兹特克人退兵!”
神裔夏拉帕牙关紧咬,心中全是愤怒、不甘与恐惧。数月前,阿兹特克的军团突袭边境,劫掠了好几个托托纳克村庄,并与五山城的斥候武士发生了战斗,互有伤亡。接着,他派出使者,询问名义上的宗主,“为何要对恭顺的托托纳克村庄动手?”而使者带来的回复,却是他当时不可接受的条件。
“联盟神战东征,要彻底灭亡特拉斯卡拉人的神裔!五山城竟敢接纳东逃的特拉斯卡拉部族,必须受到严惩!给你十天时间,交出两万特拉斯卡拉人!若是不足,就用托托纳克丁壮补足!”
交出足足两万青壮部族!五山城不过十三四万部族,哪怕接纳了一两万特拉斯卡拉青壮,也才十五六万人。一下子交出八分之一,还多是青壮,各部的首领头人,城中的贵族祭司,都全然无法接受!而仅仅十天的时间,众人也根本无法达成利益损失的妥协。所以,毫无疑问,五山城没有答应,没有拒绝,只是想着拖延。
然而,阿兹特克人的军团,却蓄势待发,片刻没有拖延!十日之后,黑狼托尔特克,就亲自率领着集结的上万大军,杀入五山城的腹地。他亲自指挥前锋,一连击破几处阻碍的营寨,不管不顾,直接杀到五山城下!而从接到最后通牒开始,到阿兹特克人的战旗出现,才不过二十日!
“可恶的阿兹特克人!他们早有预谋,简直如贪婪的美洲虎!他们刚刚吃下强大的特拉斯卡拉联盟,那发红的眼睛,就向东方望来!这个时候,托托纳克各邦的首领们,恐怕还在互相拉扯,争论出兵多少。等他们动员集结,再花一月赶来...恐怕,五山城早已陷落!而我,也要登上大神庙的顶端,去到牺牲之石上...”
想到这里,神裔夏拉帕牙手足颤抖,浑身冒汗。他清楚的知道,身为城中最尊贵的神裔首领,若是被攻陷城池,被阿兹特克人俘虏,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他咬着牙齿,咬破嘴唇,胡乱想了片刻,就急忙对亲卫喊道。
“来人!来人!从我的宫殿仓库中,取出财物,赏赐给守城武士,激励士气!再请羽蛇祭司前来,在城头举行仪式,安抚人心,召唤羽蛇神力...”
“嗖嗖嗖!”
凌厉的箭雨,骤然从城下袭来,带来死亡的呼啸。神裔夏拉帕膝盖一软,立刻蹲下,青铜的箭矢就从他头上射过。
“羽蛇神庇佑我!该死的红发蛮子!该死的蛮子弓手!”
神裔夏拉帕咬牙怒骂,再抬头看去,果不其然。上千红发猎手,穿着皮甲与铜甲,手持大弓,逼近到城头之下。他们奔行极速,稍一站定,就连连射出利箭,压制城头守军。
“嗖嗖嗖!”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在神裔夏拉帕的耳边传来。他扭头望去,却看到刚刚传信的使者,奔走着显露身形,被红发猎手们直接一箭射入侧腹,无力倒地,垂死挣扎。
“该死!该死!”
神裔夏拉帕愤声怒骂。他来不及唤来另一名亲卫,巨兽的雷霆,就再次轰来。
“轰轰轰!”
十颗飞射的石弹,正正击中这一片的城头。一颗石弹轰在神裔夏拉帕的左侧,碾死三四名亲卫武士。另一颗石弹则越过他的头顶,射入城内,砸倒一座茅屋。看着如此集中的轰击,神裔夏拉帕终于确信,墨西加人正瞄准了他,想要将他斩首!
“主神庇佑!为了神的荣耀,杀!杀了他们!”
“杀!献祭城中神裔,杀绝城中贵族!这是神战的使命!”
“团长说了!攻破五山城,女人财货,尽数由武士们拿走,他丝毫不要!第一个登城的营头,武士尽数转入军团,拿两成!”
“吼吼!攻城,攻城!打破五山城,都做几天贵族老爷!”
“团长还说了!主神见证!攻城取胜,先登的营头,尽数转入军团,成为正军!”
“吼!主神见证!成为正军,军功授爵!先登!先登!”
如狼般狂野的嚎叫声,从城外传来,越靠越近。神裔夏拉帕蹲在城头的盾牌下,脸色铁青。他不用去看,只要听这熟悉的云中之民口音,就知道一定是给墨西加人卖命的那群米斯特克降兵!
这几日来,他已经看透了墨西加人的战法。每次都是铜兽轰击,红发猎手压制,然后是上千米斯特克武士,架着云梯登城厮杀,一波又一波。而墨西加人的本部武士,则在后方压阵。无论城头的厮杀多么残酷,他们都不参与血腥的攻城。
连日下来,五山城中的武士伤亡上千,动员的民兵伤亡更重,甚至发生了溃散。守军的士气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羽蛇神庇佑!为了神裔家族的荣耀,守住五山城!”
神裔夏拉帕抿紧嘴唇,看着城头摇摇欲坠,终于派出手中的五百家族武士。这些精锐的武士们发出怒吼,身穿皮甲,奋勇厮杀。他们是城邦中最后的支柱,战技娴熟,士气也高昂非常。五百家族武士登上城头,不过厮杀了一刻,就把登上城头的米斯特克降兵们,纷纷驱赶下去。
“好!好!终于出来了!”
山丘之上,黑狼托尔泰克背着大旗,看着被赶下城头的降兵营,开怀大笑。接着,他神情冷厉,毫不犹豫的挥动红色令旗,高声下令。
“击响战鼓!命令神佑投掷队出战!只要他们活下来,就立刻转入正军,晋升三级武士!”
所谓正军,就是瓜基利军团一样的王国正式军团。军团中的武士,军功授爵,享受王国中的各种待遇。而正军之下,就是降兵。
黑狼带着军团四处征讨,收降的各部武士数以千计。这些降兵都有过战阵经验,见过血,若是一股脑杀了,也太过可惜。而送到后方屯田,则是潜在的隐患。黑狼琢磨了许久,又想到殿下讲过的东方部族征伐,就弄了这一套体系出来。
“降兵们先用武力震慑,再让他们亲手杀死同袍或者贵种,断绝后路,把他们从狗窝中赶出来。然后,再让他们肆意劫掠,攻城厮杀,释放心中的狼性,变成野外的狼。少数悍不畏死、或是皈依主神的,则选拔入神佑投掷队,剩下的则组建降兵营!最后,再给他们一条向上爬的通路,让狼流血厮杀,啃着血肉骨头,驯化成扑咬的狼狗!”
想到这里,黑狼哈哈大笑,颇为自得。
“哈哈!这套战法,由我黑狼钻研而出,无所不利。王国不用花费太多成本,就能有一支得力凶悍的攻城炮灰。其中诀窍,就在于首领威名赫赫,凶悍又果决。本部剽悍轻捷,凶猛又能打。如虎驱狼,方能驱使得力!嗯,这套战法,我得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就叫...就叫...虎狼战法!”
“咚咚咚!咚咚!咚!”
黑狼正在得意思索,激烈的战鼓声,就随即敲响。在战争祭司们激昂的祈祷中,真正决死的“狼群”,便已出动。
“赞美主神!为主神献身!吼吼!”
狂热的呼喊声,忽然从墨西加人的军阵中传来,带着决死的意志。神裔夏拉帕神情一怔,闻声望去,只看到上百凶厉的米斯特克武士,正抱着冒烟的陶球,疯狂嚎叫着,如狼群一般,奔向低矮的城头。
“赞美主神!为主神献身!吼吼!”
嚎叫的“狼群”奔行极速,不过片刻,就奔到城头百步之内。看到这些凶厉的武士奔来,城头厮杀的米斯特克降兵们顿时神情慌乱,没命的往城下跳去。
“嗯?这是?”
神裔夏拉帕神情一呆。他打量着那些抱着冒烟陶球的武士,竟然只穿着轻便的战衣,身上连一把武器也没有。这是来送死的吗?
“赞美主神!为主神献身!!”
震耳的呼喊,从城墙下再次传来。接着,便是攀登而上,神色疯狂的凶厉武士。他们攀上低矮的城墙,毫无在意迎面杀来的五山城武士。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中冒烟的陶球,扔到最近的人堆之中!
“咦!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是,这是?”
神裔夏拉帕皱起眉头,看到落在身旁不远处的冒烟陶球。两名亲卫正举着盾牌,小心翼翼的上前查探。也许是由于他华丽的战衣与象征身份的羽冠,扔向他的陶球格外之多,足足有四五个。缕缕的青烟,就从滚动的陶球上冒出,带来火山妖魔的气息。
“火山妖魔的气息?啊?这是!这是!”
神裔夏拉帕骤然醒悟。他想起逃亡的特拉斯卡拉贵族们说过的话,脸上瞬间一片煞白。他感受到死亡迫近的无边恐惧,连面孔都扭曲起来。
“羽蛇神啊!不要,不要!...”
“轰!轰!轰!轰!...”
雷霆的爆炸声,近在咫尺,轰然炸裂在眼前。爆炸的陶球,化作死神的武器,带来无从抵御的冲击、碎片与火焰。神裔夏拉帕浑身一痛,又浑身一轻。他的意识瞬间模糊,眼前一片发黑,只感觉到身体空空荡荡,像在云端飞翔。而数息后,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垂死宁静与幻像。至高羽蛇神从云中现身,垂下三色的尾羽,接引着战死的神裔,去往天空的神国。
“我...死了?...”
最后一个念头,流转在神裔夏拉帕的脑海,然后就此定格。他的半截上身,在家族武士们惊恐的主神中,飞翔片刻,重重的砸落在城墙之后,挥洒神裔的鲜红。
“家主!家主!”
“神裔,死了?...神裔死了!”
“这是,这是火山妖魔的邪法!神裔都无法阻挡,凡人又如何抵御啊!...”
“羽蛇神啊!救救我们吧!”
连续的雷霆之后,城头一片狼藉,满是混乱与死亡。最后的家族武士伤亡惨重,也彻底失去了厮杀的斗志与希望。米斯特克的降兵营发出兴奋的嚎叫,再次如狼般凶猛扑上,城破已然在即!此时此刻,降兵们红着眼,爆发出无边的杀意与斗志。他们经历了无数的杀戮与死亡,早已不是特瓦坎谷地中贵族的家狗,而是黑狼手下凶猛与残酷的群狼!
“城落了!五山城落了!嗷呜!吼!”
群狼登上城头,嚎叫着杀入城内。数万托托纳克人绝望的呼喊,就在日暮之前,响彻整座五山城中。鲜血、死亡与火焰,即将随着夜幕降临。而城外的黑狼志得意满,向上千披甲的亲军,发出最后一条命令。
“亲军披甲入城,看着这群狼狗,不要杀红了眼!控制仓库神庙,俘虏的青壮男女押出来,再收纳投降的托托纳克武士,补充新一批狼崽!至于富庶的神裔宫殿、贵族庄园、商人居所,就让狼狗们好好发泄一番。全军大掠十日,运走所有的财物与俘虏!十日后,放火烧城!”
冰冷无情的命令,从黑狼统帅的口中传下,视满目的鲜红为无物。黑狼眯起眼睛,看着这座嚎哭沦陷的城邦,淡淡摇头。他的视线,再次投向傍晚昏沉的东方。
丘陵在东方低矮,溪流向东方流淌。地势一路向下,向东行出一百五十里,就是繁荣阜盛的海滨低地,王国船队停靠过的托托纳克海岸。那里也是科尔特斯曾经的宿命起点,托托纳克人尊崇的西部圣地,羽蛇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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