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忍之一字
正如齐烨所说,孙功全须全尾离开王府后,朝廷人心振奋,当夜就有朝堂大员来幽王府求见。
是求见,不是拜见,也不是拜访,就是求见,第二个来的是礼部尚书周介。
和孙功经历相同,被拦外面了,这次蹲在王府台阶上面的不是旺仔和季元思了,是周宝与喻斌。
周宝蹲着,喻斌倚靠在王府侧门抱着膀子,将门堵上了。
见到周介来了,周宝抽了抽鼻子,装作没看见。
喻斌也是如此,礼都没施。
周介,典型的文化人,读书人,符合齐烨对这个群体的一切刻板印象,又是礼部尚书,结果见到哥俩后,第一句话就很反差。
“我礼部都快被灭门了,殿下真要想要赶尽杀绝,好歹安插点亲信来,南庄那些书楼学子都哪里去了,我礼部全要了,都来我礼部补上空缺当差如何。”
就这一句话,愣是给周宝整的忘记台词了。
喻斌也是满面诧异,周介去了一趟瀛岛,是不是被夺舍了,这话能是礼部尚书说出来的?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正好在门后面训青狼的齐烨伸出脑袋:“吃了没?”
周介神情大变,下意识后退三步:“吃了,吃的饱饱的。”
齐烨哈哈一笑,一脚将虚掩的侧门踹开:“进来唠会吧。”
周介可能真被夺舍了,看了眼喻斌,煞有其事的问道:“门后没刀斧手吧?”
喻斌无语至极,弄死你还用刀符手吗,青狼都能要你半条命。
相比孙功,周介进王府可谓极度丝滑,没遇到任何刁难,进了正堂还有茶喝。
齐烨坐在周介对面,脚边是撒娇的青狼。
周介啧啧称奇:“这是狗,还是狼?”
“你摸一下,鼻头湿了是狗,手指头没了就是狼。”
周介:“…”
齐烨上下打量一番周介,似笑非笑:“这礼部尚书的职位,还担着呢?”
“运道好,陛下怜惜。”
周介抚须一笑,颇为自得:“看来还要在朝堂上厮混个几年,日后望殿下多多照拂。”
齐烨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了,不是周介运气好,也不是他实力硬,只能说是全靠同行衬托。
老六御驾亲征,带走了一批老臣,周介正是其中之一。
外界两种解读,第一种解读,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六这是给小二铺路了,等御驾亲征回来,如果这些老臣识趣的话,主动给年轻人让地方。
第二种解读,小二监国,齐烨扛旗,举国伐瀛,这些重臣,老臣不在,朝廷会迅速达成一致。
若问齐烨的话,他认为两种解读都对,一半一半。
以很多老臣的能力,格局,接受新鲜事物的态度等等,已经不适合留在朝堂上了,但朝廷又一时片刻离不开他们,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谁知老六千算万算,死活没算到孔家后人跳出来了。
孔家后人跳出来后,满朝文武和哑巴似的,不是说不敢得罪,而是觉得没必要。
这里也要说一下当初群臣的态度,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齐烨当场认输,一个回合都没走过,当场就破防了,当殿就给孔璟扑倒在地拳脚相向,之后则是认输,然后马上消失。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群臣都以为鹿死谁手尚未知晓,直到齐烨真的彻底消失了,群臣想挽救也没办法了。
最终老六回来,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就朝堂上中青两代,实在是没什么水平,各部衙署之间也没有默契,那么长的时间里竟然无法达成一致,都在各扫门前雪,最终让朝廷受到这么多损失。
“问你一件事。”
齐烨正色道:“如果当初你没走,你在大殿上,你会支持谁,说实话,别骗我。”
“殿下明知故问,老夫是读书人,是文臣,自会支持孔璟。”
齐烨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之色。
周介笑呵呵的说道:“既他孔家后人愿代我大康出使瀛岛化解两国刀兵,去就是了,只是这天高水远,瀛岛又尽是匪类,我大康认他孔家后人,瀛岛认不认,老夫可不敢打包票,若是,万一…老夫说这万一,万一孔家后人死在了瀛岛,啧啧啧,不敢想,可不敢想,若是孔家后人死在了瀛岛,我大康士林不知愤怒成何等模样,到了那时,我大康若不举国讨伐瀛岛为孔家讨个公道,士林读书人岂不是要闹翻了天。”
说罢,周介风轻云淡的呷了口茶,笑吟吟的望着齐烨。
齐烨沉默了,深深的看了眼周介,这老头,是该多干几年礼部尚书。
“这便是你与老夫不同,他戳中了你的痛处,言谈那些为国征战而死的将士们,你怒了,老夫也会怒,可老夫不会如你那般对他大打出手。”
说到这,周介颇为感慨:“大打出手也好,这才是我大康的王府世子,若是隐忍下来,老夫反而忧心。”
齐烨幽幽的望着周介:“当初,陛下不应将你带走的。”
周介没有吭声。
事实上他也很失望,以当时的情况,别说他和熊思贤了,就老六带走的那些老狐狸,那些重臣,任何一个人都能很圆满的处理这件事,可惜,事情终究还是闹到了这般地步。
齐烨一直对朝廷有着很大偏见,这种偏见也令他对很多掌握着朝堂话语权的老臣、重臣们极为不满。
随着出道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事,齐烨依旧对他们不满。
只是这种不满只是理念不同罢了,阵营还是相同的,算是形态意识上的冲突。
这种形态意识,说白了就是两个内核。
齐烨的“内核”,认为百姓为重,百姓才是国朝的基石,只要百姓没问题,天下就没问题。
熊思贤、周介,包括赟乘泰等老臣,这些人的“内核”是朝廷,他们认为百姓是愚昧无知的,是可以随意引导乃至误导的,只要朝廷能够“正确”的引导百姓,国朝就会稳定。
不算太准确的说,齐烨是理想主义者,老臣们现实主义者,至于大多数臣子,则是功利主义者。
“你可知我等这些腐朽老臣与殿下,最大的差别是何?”
齐烨一副虚心求教的问道:“我还能活四五十年,你们四五年都够呛?”
“错,是忍。”
周介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模样:“我们,可忍,忍,是为办差,为了结麻烦事儿,殿下,学不会忍,若是懂了忍之一字,那一日朝堂之上,又岂会对孔璟拳脚相向。”
齐烨连忙拱手,极为诚恳:“学生受教。”
周介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殊不知,正堂外的喻斌想笑,忍住了。
是的,自家恩师不会“忍”。
不懂忍的自家恩师,在朝堂上对孔璟拳脚相向。
不懂忍的自家恩师,出了大殿,对孔璟百般顺从。
不懂忍的自家恩师,出了皇宫进了马车,“十件事”,没有任何停顿,一一说出口来。
不懂忍的自家恩师,如今坐在王府正堂中悠闲的喝着茶,再问,那孔家后人孔璟,今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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