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配骨九


谢宁感受着许扶清的动作,  浑身一僵,觉得他状态有些不对,唇瓣颤动了下,  不是很舒服,  “我,我想离开这儿。”

        躺在棺材里面怪怪的,  而且他们两人的姿势不用看都知道很别扭。

        贴得太紧了,  谢宁即便蒙着眼,腰都是发软的,  不过是生理性地发软,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无关动情二字。

        还有,  许扶清居然当着众人的面亲她的伤口?谢宁刚刚的大脑空白了几秒,心脏也跟着快速地跳动了三、四下。

        快把她吓死了。

        尔后慢慢平静下来,  他的行为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所以,  也许在许扶清的眼里,这不是亲,  而是谢宁也不知道是什么,  反正与情爱无关就是了。

        直到现在都没有听到应如婉等人的声音,  谢宁想,他们大概是分开了,不然应如婉一旦看到自己躺在棺材里,  一定会过来关心几句的。

        只是谢宁也庆幸他们三人不在,不然看到这一幕简直说不清。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而是如何安全地离开这儿。

        一开始谢宁是以为自己被装在了柜子或箱子,  直到被抬出来,  又听到老妇人吩咐族人的嗓音和熟悉的唢呐声,  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踏马的哪里是柜子或箱子啊,分明是棺材!

        那些人是要把她给活埋了,就装在棺材里面,谢宁实在忍不住骂人了,还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偏偏正巧砸中了自己。

        不过直觉告诉谢宁,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貌似不是老妇人。

        而是那位给自己笛子后面又抽走的女子,谢宁总觉得对方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十分像她看过的记忆里的秦姝,一言一行。

        尽管女子对她说话很温柔,称呼她为乖女儿,却莫名给人古怪感。

        尤其是女子抽走笛子的那一刻,谢宁差点以为她想杀自己,力气忽然变得那么大,宛若看见了什么仇人。

        但不可能啊。

        据谢宁所知,秦姝早就死了,在许府遭灭府的那一天,跟许正卿双双地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原著小说前半卷就是这样描写的。

        额头的触感忽然消失了,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心漏了一拍,“小夫子?”

        说来也怪,自从许扶清打开棺材盖后,周遭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谢宁都怀疑其他人是不是全跑了,可又没听见凌乱的脚步声。

        所以他们还在,就是不出声,干看着?

        未免过于奇怪。

        就在她不理解的时候,沉默了良久的老妇人终于开口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还望许公子明察,老妇不知道谢姑娘为何会在老妇儿子的棺材里。”

        “是吗?”

        脸异常红润的少年眨了眨眼,舌尖舔了下染血的唇,“那还真是怪呢。”

        随后他笑了笑,却看不出什么情绪,语调缓缓地,仿佛是真的听信了她的话一样,态度温和到极致。

        “既然你不知情,那跪着作甚,还不快些起来,许是她睡糊涂了,自个儿跑进棺材里躺着的,嬷嬷何必自责。”

        还躺在棺材里的谢宁尽管知道许扶清这是话中有话,却还是免不了在心里犯嘀咕。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自己为嬷嬷,老妇人垂低着脑袋,仍然跪着。

        她活了几十年怎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许扶清泛着怪异凉意的手指碰上了谢宁被绑在身后的手,纤细的手腕被粗绳磨出一道红,斑斑红痕,视线又落到她的脚踝。

        那块外踝也被磨掉了一层皮。

        丑。

        丑死了。

        “你等我一会儿。”许扶清敛回手,站了起来,交叠在一起的衣摆分开了,从容不迫地越过棺材,落到地面上。

        他既没有给她摘下红色发带,也没有解开双手双脚的绳索,抬眼看着似泥塑木雕的所有人,轻轻地笑出声,重复一遍道:“只需要一会儿就好了。”

        那些人似乎才回过神来。

        他们面面相觑,慌张不已,目光落到许扶清随身携带的剑,默契地异口同声道:“许公子,我们也并不知道此事。”

        天上还飘着几张纸钱,一圈一圈地旋转着掉下来。

        有一张落到跪在地上的老妇人面前。

        谢宁在某一方面还算了解许扶清,大概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不是的,不是她,绑我进棺材里的另有其人,好像是一名女子。”

        她并不是圣母心泛滥地想要救老妇人。

        而是想把实话说出来。

        此话一出,老妇人猛地抬头,急道:“绝无此事,老妇认了,是老妇一时鬼迷心窍,记恨谢姑娘搞砸了儿子的大婚,这才绑了她。”

        许扶清幽幽地转头看向她,眼里带笑,却一言不发。

        触及他的视线,老妇人又低下了头。

        谢宁皱了皱眉,前不久老妇人还在推卸责任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棺材里,一听她提及到一名女子,立马改口。

        这是为了维护那名女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只是这样更加让谢宁好奇那名女子是谁了,更何况,她手中有一支玉笛,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一支,以前秦玉用过的玉笛。

        毕竟揽天书院的任务也得完成,况且谢宁很想离开山林了。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要疯了。

        一双黑色靴子撞入老妇人的眼帘,她撑在地上的手紧了紧,肩膀颤抖着,却还是咬紧牙关,其他人看见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扶清曲腿半蹲下来,捡起安安静静地躺在泥上面的纸钱,一点一点地撕掉,再撒向四周,“嬷嬷,你儿子的尸体如今在何处?”

        老妇人抬起眼,牢牢地盯着他,“您,想干什么?”

        儿子是她的底线,老妇人在冥婚时之所以哀求着对方留自己一条命,就是因为希望能够亲自好好地安葬完儿子。

        “我想把他烧成灰。”许扶清说得很慢。

        他笑得灿烂,又回到棺材边,细细地打量着看不见任何东西的谢宁,眸色流转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指骨轻敲着棺材。

        “嬷嬷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会找到的。”少年像是改变了主意,弯腰伸手进棺材里,解开绑住谢宁双手的绳索。

        绝对是明晃晃的威胁,谢宁听出来了。

        古代人迷信得很。

        大多认为人死后必须得尸骨齐全且入土为安,不然便会坠入地狱,来世投不到好胎,老妇人近乎溺爱自己的儿子,就更加不用说。

        谢宁手腕的绳索一松开,她立即想摘下蒙住眼的发带。

        长时间陷入黑暗、还被人搬来搬去的确实会叫人抓狂。

        许扶清轻轻地摁住谢宁双手,她知道是什么意思,还不到四天,自己不能摘下来,看样子他也没打算帮她摘下来。

        也罢,不摘就不摘,安全了便好,谢宁的手慢慢地垂下去,又听他说:“现在不能摘,待会儿我再给你摘。”

        谢宁:“……”待会儿是多久。

        一定要分得那么清吗?她对他的执拗感到有些头疼。

        不对,是额头本来就疼,谢宁的脸皱成一小团,手轻轻地碰了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牙齿发颤,不该乱碰的。

        老妇人暂且沉默不语。

        “或许,你们为了掩人耳目,在昨晚上就偷偷地把他下葬了?”

        许扶清又替谢宁解开双脚的绳索,抬眸瞥了一下她额头的伤,浅浅地笑着,“没事啊,那我把他再挖出来烧了便好。”

        把下葬了的尸体再挖出来,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跟鞭尸别无二样。

        更别提是挖出来烧掉。

        果不其然,老妇人听到这儿后深深地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许公子,求您放过老妇的儿子,老妇都说,求您了。”

        许扶清轻声地嗯了下,环视一边附近,话题转得极其快,温柔地问她:“嬷嬷,你身上有药吗?”

        他将谢宁从棺材里捞出来,解释道:“我想给她包扎一下。”

        说着,许扶清没什么温度的指尖贴上她的额头,顺着伤口处绕了一圈,抬手间红色的衣袖垂下来,擦过她的脸,“看着太丑了。”

        谢宁微微一愣,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自己的伤,虽然话不太中听,是因为嫌弃伤口丑。

        老妇人自然没有随身带药。

        “谢姑娘口中的女子家中有药,老妇现在就带你们过去。”她面色非常不好地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拿着东西都散了吧。

        谢宁扯了扯许扶清的衣袖,他弯下腰,听她小声说话,“那名女子手中可能有我们要找的玉笛。”

        “嗯。”许扶清反应平平。

        然后谢宁想多留一个心眼儿,“他们呢?不告诉他们一声就直接跟她去吗?”

        而许扶清却好似会错了她的意思,语气忽变有点儿冷淡,“他们找不到你,午时便会回木屋的。”

        谢宁对他突如其来的冷淡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哦。”

        一间简陋的房子隐藏在几棵古树中间。

        素衣女子安静地站在门前拣药,初夏的风一阵一阵吹过来,衣袂微飘,单看瘦削的背影便觉有几分足以叫人心生怜惜的弱不禁风。

        她面色白得像一张不着半点墨水的纸,整张脸面无表情,细瘦的手指缓缓地掠过草药,将好的挑进篮子里,丑一点的则放到一旁。

        老妇人带着谢宁跟许扶清穿过一棵又一棵古树,走到房子的篱笆前。

        “就是此处了。”

        听到声响,素衣女子拣药的手一顿,几根草药落地。

        她缓慢转过身来看向他们,视线先是落到许扶清脸上,再落到双眼已经摘下发带的谢宁脸上,痴痴地看着。

        “乖女儿,你又跑哪儿去了。”

        浅淡的光线投射到少年身上,他掀起眼帘,狐狸眼透着极好看的光影,手上还沾着几滴属于谢宁的血,凝固了,像一抹印记一样。

        谢宁看向许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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