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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掏出来的字


有时人在局中看不透,先把自己拉到局外再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原因简单,当你觉得有人针对你时,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都是冲你来的,然后拼命去猜测他到底什么意图,想害你到何种地步,哪怕九拐十八弯,也得拉到自己身上才算。

但当你从里面跳出来,静心去看时,才会惊喜地发现,原来你没你想象的那般招人稀罕,也不会时时刻刻都有人惦记你。

由于年幼时的遭遇,令得周复极缺安全感,很难去相信一个人,如果有人试图走近他,他并不会高兴,而是先想——他对我是不是有图谋?图谋什么?

因为这种思维方式已然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他喜欢把所有事情弄成等价交换的方式:我帮你做了多少,你得还我多少。占便宜可以,吃亏不行。

不过也有底线:大便宜不占,小亏不吃。

这还是没有恶意的情况下,一旦他觉得你在害他,那么他的想法就跟前面讲的差不多了,至于是不是那么回事,他不在乎,只要他觉得是,他就会时刻准备着反击。

先前他就是那么做的,并且已经在暗暗布局,就等着撕破脸皮的那一刻了。

因此手上的信息越来越多,可越多他就越觉得不对劲,很多事情跟他没关系,生拉硬拽都牵强,不得不逼他换个思路……是不是我刚好适逢其会?

如果真是这样,他没必要替别人顶在前面,那不是傻么?

一旦涉及到自身智商这种比较重大的问题,他立马开始审慎起来,细究每一处细节,力求尽可能地还原出事情本来面目。

除了现在还做不到,也没什么大问题,但至少心里豁亮起来,不再急着跟人拼命。

别人的事情总是可以缓一缓的。

于是和鱼九娘聊过,他又上街了,就是出门的时候屁股上挨了两脚……妹妹赏的,他没好意思躲。

听了他的分析,鱼九娘肯定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以前的安排可能也会做一定调整,但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虽然现在是在一条船上,但要去的地方从来不一样。

似乎也没人跟他一样……

转悠很多地方,在日头西落的时候回到统领府,然后就在门口与关宁当头撞上,她在马上,他在马下,所谓冤家路窄,不过如此。

对视片刻,关宁下马,“又去哪儿野了?”

“答应你的事情还都没办妥呢。”周复提醒。

那是在大营失火后达成的协议,提起来,只是想表示他一直没忘,在积极做事。

但关宁的关注点明显是偏了,“你的意思是说……昨晚算是订金?”

“……”周复不动声色地挪后一步,继续提醒,“咱们最后定的好像不是这个。”

“哦,原来这次没想着多吃多占。”关宁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然后……进府了。

留下周复在原地发懵,“她什么意思?”

提刀抱剑都是瞪他一眼就走开,只有破盾说声,“姑爷,外面怪冷的,回府吧。”

这算什么?

周复揣着一肚子浆糊回到侧卫营,看到他的女孩都不自觉停下手里的活儿,眼神古古怪怪,特别的瘆人。

“咳,昨晚我只是喝多了酒,趴外面过了一夜。”

“哦~~”

“虽然趴的地方不太对,但什么都没干。”

“哦~~”

“我的为人你们是知道的,诚实小郎君绝非浪得虚名,说没做就没做。”

“哦——”

“靠!不解释了!”

周复赌气回屋了。

“哈哈哈……”

后面顿时响起猖狂又得意的笑声……唉,早晚让她们气死。

晚一些的时候,周晴自己回来,鱼九娘并没有跟着,借口是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

的确回来不晚,大家刚吃过晚饭,她就抱着一堆东西出现在大家面前,其中有前些天订做的新衣服,还有一些首饰和胭脂水粉什么的,要过年了,添置这些很正常,何况她还大方地分了一部分给大家。

只有周复知道,她肯定是见过什么人了,但也没去问……问了怕再也甩不掉,现在就已经很后悔了。

热闹一阵,各自回房,这一夜他们这儿再没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踏实回去睡,哪怕已经到了年根底下。

刑部仵作房。

陈知凡拿起一把剖尸刀,对着眼前光溜溜的尸体弯身一躬,朗声道,“老骆,对不住了。”

盖九斤不忍,“酒鬼,一定要这样?”

陈知凡坚定地点头,“我相信老骆一定给我们留了什么。”

盖九斤仍旧不忍,“万一没有,便是尸骨不全,咱们怎么跟老骆的家人交代?”

“别再说了。”吴正齐在一边道,“酒鬼,动手吧。”

“不能让老骆死不瞑目。”陈知凡说着,一刀划了下去。

上午找过周复后,他又跑了两处地方,置办齐东西就回了刑部,之所以到现在才动手剖尸检验,一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试过的都没结果;二是说服大家不容易,甚至现在还有想不开的。

尸骨不全魂难返,魂不入土来生断。

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又有多少人敢于去挑战,愿意去挑战?

但是他得做,哪怕仍旧一无所获,但剩下这唯一的可能,他不能放过,不然以后睡觉后都不安生。

他承认,这念头一定程度上是受周复的影响。因为两人聊过之后,他这次无比肯定,周复与此事无关,至少骆震南的死和他无关,甚至都不知情。

这还没什么,他明显感觉到周复从中受到启发,想通了许多事情,但那些又不可能跟他说。同样一件事,还是他找上门去,结果有收获的是人家,他一无所得。

对自己是耻辱,对老友是羞愧。

刀一下下划过,他的手一直很稳,掏出一堆黏糊糊,散发着恶臭的东西时,都没有一丝的颤动。

盖九斤、吴正齐已经捂住了口鼻,原本眼睛也想捂住的,但又怕错过什么,只能强撑着看。

陈知凡在那团散发着恶臭的东西中一阵翻找,各种恶心的汁液横流,盖九斤“呕”地一声吐出来,他却只淡淡说了句,“用嘴呼吸。”

东西本就不多,不久之后,他用两指捏出了一个快被濡烂了的小纸团,小心翼翼放到一边的水盆里,一点一点缓慢揉开。

烂乎乎的纸面慢慢从水中摊开来,脏污一点点散去,巴掌大小的纸面上最后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戊。

吴正齐蹙眉,“什么意思?年份?”

“未必。”盖九斤也发表意见,“更像是编号或者排行……你说呢?”

他问的是陈知凡,这时正用分开的手指上下比量,但显然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在水里涮一涮手,又去翻那堆东西。

“呕……”盖九斤转身就跑,“我出去透口气,有什么发现通知我。”

吴正齐一直强撑着,陈知凡偏头看一眼他,“你也去吧,又帮不上忙。”

“老骆也是我兄弟,不能留你一个人。”吴正齐没动。

陈知凡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那堆东西里,再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又回去掏了一团出来……

然而东西掏尽,那张快化成水的纸糊糊,仍旧是唯一。

陈知凡有些沮丧,但凡事不可强求的道理还是懂的,“老骆啊,我相信那就是你想对我们说的,我们也跟你保证,一定不负所托……呼,老伙计,我这就帮你缝起来,咱们全须全影再上黄泉路,下辈子还一起抓贼。”

“这行没什么好的。”吴正齐却有不同意见,“老骆,如果真能选择,下辈子别再进官门……该抓的抓不起,不该放的放一堆,呵呵。”

最后那声冷笑,像是在无奈的感慨,又像是在自嘲。

等陈知凡缝好尸体,两人一起出来,吴正齐才问,“是不是跟他没关系?”

陈知凡点点头,“但他肯定因此想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在你过去之前他并不知情。”吴正齐的思路清晰。

陈知凡不愿断了可能的线索,但还是点点头。

“我不相信。”盖九斤一直蹲在一边仰头看星,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有他出现的地方就有事发生,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就算一次两次是巧合,总不能次次都巧合,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事情就是他做的。”

实话实说,他的想法没错,正常人都会这样想,甚至最初的时候,周复都是一样的想法——事情肯定冲自己来的。

如果从来没有人这样想事情,也就不会有一厢情愿这个词了。

陈知凡与吴正齐都了解他的心情,谁也不去与他争执,那是既伤感情,又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盖九斤不肯放弃,仍旧在冥思苦想,“那小子行几?”

“一。”

“关统领呢?”

“独一。”

“……。他们都是哪年哪月生的?”

“……”

没人接他这话,别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就算是他们能够查出来,骆震南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如果那纸团真是故意留下来的线索,肯定不会这样隐晦……压根也没有那样的时间给他想这些。

骆震南从发现危险到被杀,整个过程没有多长时间,可能也就几个呼吸,一眨眼而已。

如果是提前准备好的,根本不可能就这么一个字,直接指出怀疑对象不好吗?何况那根本不是他的笔迹。

唯一的可能,遇害之前,在什么上面撕下来,团揉之后塞嘴里去……但那个字到底什么意思?

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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