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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秤杆


第一百零九章  秤杆

李翊安收入怀中的那封信快马加鞭送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建庆二十年的五月了。

上京北有齐山阻隔,所以远在羌族的高寒之风被削弱了一些,三月中的时候,大雪就化作了雪中含雨,五月便已经看不到雪花的影子。往年五月连桃花都已经开败了,可今年到五月,金黄的迎春才稀稀落落无精打采的开了几朵,聊胜于无。

这两日天晴,天河的水也算是融了大半,京兆尹刘月白早就下令天河上游不许浣衣倒水,所以天河的水格外澄明,如今走在上京街的天河边,顶着这来之不易的初春暖阳,河边还散出些许融冰的清洌,才让人感叹,这场灾变或许真的接近尾声了。建庆帝三月初才从长川的行宫回来,所幸除了北方兖州、焕州北,晋州北还有上京城受了雪灾之外,其余地方还算得上安宁。

当时皇帝去往青州长川,最开始的原由还是因为御史大夫许承锦的一道折子:“今冬大雪异常,久阴未解,细民失职,上贻忧念,皆由臣等辅政无状所致。愿就黔贬,以塞天戒。”

这道折子还是李翊安自请去兖州赈灾之后,许承锦才呈上去的。字字未提及祈福之事,却以自贬来提醒建庆皇帝,让他想出了类似的法子——罪己诏。

这诏书还是在长川昭告天下的:“自去冬连月连月降雪异常,咎在朕躬。惟日兢兢,以图消复。”

颁了罪己诏,再加上祈福,这两件事虽然对于灾祸本身起不到什么具体直接的作用,但是在大盈这种尚是封建社会的王朝,被称为“弭灾”的行为多少能起到些许抚黎民,缓民怨,稳时局的作用。

自然,许承锦自然没有收到他自己所请求的“黔贬”,皇帝甚至还带着他一同去了青州。

历来皇帝一向忌惮世家大族,恐其位高权重,加之几朝积攒下的声望会对皇权图谋不轨,但许承锦在朝为官十余年,一路顺风顺水的确是有本事的。宋隐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心中的疑虑突然消解了一些。

从前她总是觉得,为黎民百姓江山,和为皇帝与社稷是两条不甚相同的道路。虽然许承锦的本性有待商榷,但是这个做法,的确是两全其美,并非直言相谏,那样做无非是“指着鼻子”让皇帝颁个罪己诏,实在是过于大胆了。

但许承锦用这种给自己“抹黑”的方式达到了目的,让皇帝也开始不知不觉中反思一下自己。

他将天灾的原因牵扯到自己身上,说自己辅政无状,若是皇帝真的因为这个斥责他,那才是荒唐呢。

佞臣或许既不忠于皇帝,也不为百姓着想,又或者只看重前者,一味阿谀奉承皇位之上的那个人。

愚忠之人无法在两种之间做抉择,而良臣则能将两者放在秤杆的两端,游走期间,哪怕如坐针毡,也能博来微妙的平衡。

但如何取得这种平衡,是最大的问题。

上元节之后没过多久,白逸所任的大理寺少卿一职忽然又被停了,似乎是和那大雪有所联系,宋隐询问多次,白逸却是三缄其口。

许承锦的这件事,亦是白逸告诉宋隐的。

那天宋隐在庭院里静立了很久。

科举是要参加的,最多再等六年,到那时建庆皇帝不一定还健在,那样一个昏庸荒淫的太子继位,为了百姓,自然是不能全心全意忠于他的。因着连日大雪道路难行,国子学的课一路停到了四月底。不过宋隐后来才知道,太学的学生只放元正,上元是不放假的,所以那天并没有碰到那对少年少女。眼下自己只是一介伴读,太学选拔两年一次,两年之后林怀祺也要在从文渊阁升进丹青馆了,丹青馆的学生不再需要伴读,理论上自己算是自由了,找师父帮个忙,混一混还是可以混到太学中的。

但问题是,眼下太学根本不收女学生。

宋隐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女扮男装暂且不行,林怀笙两年后或许也要进太学,和他遇上是免不了的,自己家还在康定坊,即使一开始发现不了,久而久之也会暴露的。

那就只剩一条路,便是到时候直接去考科举。

她忽然觉得自己当下的心情与平日那副得心应手的从容样子大相径庭,那种紧绷与急迫忽然间遍布了四肢白骸,就如同在时间长河忽然流到眼前,面前摆满了不同的选择,那些选择之后又是错综复杂,挤满了迥乎不同的结局,或好或坏,也许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迈进深渊。

但宋隐忽然又有些享受这种状态,她上一世的人生堪称烂尾,如今一个崭新的朝代摆在她面前,与之而来的是滚烫的新生。

她忽然想起很多天以前,在息墨书阁,饮下冰凉的茶水,对孙伯善所说的那一句,“饮冰难凉热血”;想起林怀祺梅色红云下习长枪的身影,还有冒着危险跑到国子学只为听一堂课的楚灵;还有师父白逸,和他口中所说的,冒风雪前去兖州的那位兵部尚书李翊安。

宋隐记得他们每一个人。

如何能辜负,怎么能辜负?

她的手在不自觉中慢慢攥紧,终是长吁一口气。

-建庆二十年五月末,楚灵终是收到了师父的信。

他说兖州雪灾算是得以缓解,只是北四州元气大伤,还有待时间恢复,不日便将回京,希望能在暮春之前回来。

许久未见春日茏茏,实在有些想念了。

这次回来,便是参知政事了。楚灵的手指摸了摸眼前正歪头看他的小渡鸦,轻声笑了。

其实先前他在上京便以听闻师父的种种手段,南调薪柴北上,施粥赐钱这类抚恤自是不必说的。重要的是推广煤炭,改进了用树枝干草的方式,将米粮商贾半收归了官有,便于管制过高的涨价。

如此种种,虽然看似简单,但其中艰难险阻,大概足够陈吉说个三天三夜吧。

李翊安返京的那天,兖州一片晴好,他只身一人,对着身后已经被升为刺史的陈吉颔首,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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