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聚餐
张国全开着轿车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行驶，大概是中午时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到了杨家庄。
曾经这个热闹的小村子，如今变得空无一人，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而很多残留下来的地基，以及很多没清理干净的砖块，木头，却足以说明这地方原先是有村子存在的。
又下雪了，今年的雪格外多，似在庆祝新世纪的到来，张国全站在那里伫立良久。
本该是晌午炊烟升起的时候，然而现在的村子见不到一点人烟。
唯一伫立在风雪中的房子，是那所学校，上面的红旗早已被吹得破烂不堪，失去了鲜艳的风采。
他没有去学校，只是站在那远远的看着，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所学校，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建民。
和齐立冬交谈之后，他有了新的方向，杨家庄可以没有人居住，但要是能恢复成绿水青山，甚至比之前的生态环境还要好，那么杨家庄的“能量”就没有消失。
然而仅仅是开了一扇门，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十年之后？时间太漫长了，十年之后，杨家庄早就成为一片污水横流的死寂之地了。
那时候的杨家庄“能量”也会慢慢消失不见，谁还记得那个“杨家庄的孩子。”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声音在空寂的大地中非常的明显，是杨雷打来的。
“杨支书。”
“国全，你在哪？”
“我在杨家庄。”
“杨家庄？”那头的杨雷明显的沉默了一下，过半天问道：“你跑那里干什么？”
“随便转转。”张国全坐回到轿车上，关上车门：“杨支书，你找我有事？”
“啊对，这不快过年了，村里人想着年前大家伙聚一聚，杨家庄虽然不在了，但乡亲们都在呢。”
张国全微微吸了口气，一只手扶住方向盘，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聚吧。”
“你看你，你不来哪能行，你要是不来，哪能聚成啊，好歹是咱村里人搬到安置区的第一次聚餐，你得来啊。”杨雷盛情邀请。
张国全还是犹豫，假如今天能和苏锦城见面，聊聊杨家庄治理生态的事情，那这个聚餐，即使杨雷不张罗，他也会主动张罗。
可现在，他没有那个心情了。
杨雷还在电话里继续说：“国全，你是不是觉着杨家庄不存在了，你这个倒插门的上门女婿就不属于杨家庄了？你可不能这样想，杨家庄虽然不在了，咱乡亲们的感情还在呢，这到了啥时候都不会变。”
感情就是齐立冬口中所谓的“能量。”
感情若是淡了，那能量也便消失了。
张国全轻吐一口气：“那好吧，我去。”
挂断电话，他望着手里小巧的诺基亚手机，老式的大哥大和传呼机已成为时代的过去了，科技越来越发达，通讯也变得更加便利。
难道杨家庄也要随时代成为过去了吗？
谢军惊讶于张国全在这几天里的表现，竟然不再去酒场，能够主动去工作了，只是眼眸里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一样，总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悲伤。
直到张国全去参加村民在安置区的聚餐，眼角的疲惫，才舒展了那么一点。
搬到安置区的杨家庄村民，非常重视第一次在“外地”的聚餐，早在前几天就开始布置，上方扯上一条条霓虹灯珠的彩带，到了晚上亮起，会发出一闪一闪的彩光，大红灯笼少不了，树上，门口，柱子上全都挂上了红灯笼。
到处显得喜气洋洋，热热闹闹，这是离开杨家庄过的第一个春节，大家都很重视，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大人小孩齐上阵，促成了这次年前聚餐。
杨家庄不在了，杨雷也就不是村支书了，成了专门负责安置区社区办的主任，大家改口，笑嘻嘻的称他为“杨主任。”
起初杨雷还不适应这一称呼，慢慢的大家叫多了，也就习惯了，他跟乡亲们说，大家信任他，那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继续为大家服务。
此次聚餐，正是由杨雷操办，每家每户出钱，自愿原则，然后在安置区前面有一个大广场，平时这个广场是用作居民锻炼，闲玩的地方，很大一片空地，摆了几十桌，最前面还搭了一个大舞台，杨雷计算了一下手里的钱，请来了一个戏台班子。
已经唱了一下午了，安置区也热闹了一下午，到晚上时，更热闹了，因为到了吃饭的时间。
张国全是被十几个电话催回来的，不是他摆架子，公司当时有点急事要处理，一时没抽开身，紧赶慢赶，好在上菜之前赶到了镇上安置区。
除了少数跑闹的孩子，大人们围坐一桌，要么打牌，要么磕着瓜子，吃着花生聊天，看到远处驶来的大灯，不知是谁喊了声“张总来了”，随即哗啦啦的站起来不少人。
到现在已经快到七点了，冬天本就黑的早，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小广场这片地方灯光通明，人声鼎沸。
张国全把车停到广场路边，下了车，有不少人迎接，除了跟着源火集团干活的村民，还有几个村里的小伙子，张国全都认识。
打过招呼后，他被簇拥着来到上首，被他拒绝了，他知道这是乡亲们抬举，但他自己得识规矩，还是找来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坐在上首位。
村民们不免感叹，不管张国全到什么时候，什么位置，都不存在有钱人的那种势利，时刻保持谦卑。
张国全是他们一路看着走来的，走到今天的位置，的确是很多人没有预料到的，但细想想，人家成功有成功的道理，光是手底下多少人都愿意拼了命的为他打江山，这样的人即使不成功，也从精神上超越很多人了。
菜上来之后，先由杨雷杨主任端起酒杯，面向大家致了开场词。
“乡亲们，大家静一静……”
大伙儿放下手里的筷子，或坐或站，全都侧着身子面向高高举杯的杨雷。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啊，是我们搬来安置区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我们离开杨家庄之后，过的第一个春节，虽然我们离开了杨家庄，但不管我们走到哪里，要永远记住我们是杨家庄的人。”
“那里……”杨雷一只手指向夜色中杨家庄的方向，大声说道：“埋葬了我们的亲人，那里就是我们的根，那里有我们最可爱的人，我希望身为杨家庄人，永远不能忘记那些为我们杨家庄曾经做出过贡献的人，永远不能忘记……”
杨雷说到这里，已然有触景生情般的哀伤了，声音中不自觉的带着颤抖，愈来愈弱。
是啊，提起杨家庄，就像是提起了悲伤的过往，杨家庄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个沉重的包袱。
当杨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下面的村民已经有人慢慢低下头了，再或者也是看着夜色中杨家庄的方向，在上方彩色灯带的映照下，似是有东西在闪烁。
他们的亲人埋在杨家庄，那他们以后死了，又将埋在哪里？
没有人能说出答案。
总归是有些感伤，杨雷意识到，收回自己的情绪，接着大手一挥：“乡亲们，过去的事我们不想了，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们不还是在一起嘛，没啥大不了咧，只要我们还在一起，那还是一个村的乡亲，还是一家人，互帮互助。”
大家鼓起掌声，在黑夜里如雷鸣。
“好，快过年了，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让我们迎接新世纪的到来，干了这杯酒，大家新年快乐。”
杨雷说完，率先喝掉杯中酒，大家也是一样，受到杨雷的感染，全都喝掉杯中酒，酒是辣的，心却是苦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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